古村寻踪|淄博杨集庵：11位老人的高山守望

从山脚下的里单家峪村到山顶的杨集庵，一条碎石路傍着山势蜿蜒而上，其中有多个180度的回头弯，且转弯处坡度很大，驾驶技术不过硬的人很难把车开上去。

文/图 记者 王晓明 王兵 侯婧

淄川、青州搭界的山顶上，约800米海拔高度的浓密山林中，藏着一个现如今只有11个人的村子，它就是素有“青州小西藏”之称的杨集庵村。

村头一个雕刻精美的废弃碌碡。

杨集庵，现在是青州市庙子镇的一个自然村，与山脚下的里单家峪、外单家峪两个自然村共同形成一个行政村。因其山高路陡，隐藏在高山之巅，过去鲜为人知，只是因为驴友的踏入，才逐渐被人关注。户外界一度盛传此地“走不动就爬、爬不动就滚”，又因“一脚踏两地”“鸡鸣两县”（淄博淄川、潍坊青州），备受关注。

杨集庵依山势而建，狭长而逼仄，最多时也只有二十一二户人家。

6月1日，记者驱车前往，水泥路只能通到山脚下的里单家峪，再往上便是土石路。山路呈S形，仅容一车通行，一路上有很多回头弯，且坡度很大。经过弯弯绕绕的“九曲十八弯”，村子终于到了。村东头只有一个较为平坦的小场地，刚刚能够停下四五辆车。

“你们从哪来的？快到家喝口水。”车刚停稳，声音便从高处飘了过来。抬头望去，一位大娘站在一处高台上，正热情地打着招呼。

她叫李守英，今年74岁，娘家是淄川区太河镇东坡村的，就在杨集庵南边的山脚下。见到客人，李大娘很高兴，喊来老伴彭先收。彭大爷今年82岁，性格爽朗，热情好客，在驴友心中，他俨然已是杨集庵村的“新闻代言人”。

彭大爷今年82岁。

彭先收因一生劳作而显得十分粗糙的手。

聊起身体，彭先收摆了摆手：“不行了，不行了！我腰椎间盘突出，挺不直腰了，农活大多干不动。”“他腰不行，老是疼，走路都跟不上我。”老伴李守英插话，“我身体没多大事，就是有时候头晕，人家说可能是血压高。下山一次不容易，也就没去医院检查，咱也不知道是咋回事。”

82岁的彭先收和74岁的老伴李守英居住的石头房子是村里最古老的建筑之一，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。

说到孩子，谈到家庭，老彭直摇头：“俺有俩儿一闺女，都不在家，在外头干。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，都忙啊。”他搓了搓手接着说：“有个儿找了媳妇，当了上门女婿，跟人家过了。”

? 看得出，老人很落寞。年龄大了，身体又不好，守着几块薄地，只能种些杂粮，指靠着些杏树、花椒树换钱度日。

村西头的山神庙在破四旧时被毁，两年前重建。庙旁的老槐树也曾经被雷电击中奄奄一息，近几年也重新焕发了生机。

村子是静的，安静得只能听到山风的呼呼声。穿过主街，来到村西头，这里有棵大槐树，有座山神庙，还有个树下乘凉的老人。槐树很老，一大半躯干已枯死，只剩些枝桠还在倔强活着，像极了这个古村，像极了这个老人。

见有人来，老人站起来，佝偻着身子，抖颤着小脚，一步一步靠前打招呼。她叫张莲英，今年87岁，和老伴彭先永同龄。

87岁的张莲英她们这一代，是中国最后一代小脚女人。

87岁的张莲英蹒跚着走上台阶，带我们去她家做客。

“俺俩同岁，俺腊月的，他四月的，他去后坡里锄地去了。”两位老人是村里最年长的，有三儿四女，除了长子未娶陪在身边，其他孩子都不在村里。老人执意带记者去家里，指着一张全家福说：“老伴过生日时拍的，这么一大家子人，多好啊，这还人不全呢！”

张莲英家中的墙上，那张人没来全的全家福被挂在显眼的位置。

岁月在87岁的张莲英脸上刻下深深的痕迹。

现在村中的11人，光棍汉就有3个，其中有他们的长子，60岁，因家贫未娶，身体不太好，人一直瘦。

这样的单身汉还有两个，彭富叶75岁，一直没找上媳妇，过去和老母亲相依为命，母亲过世后，现如今和叔婶住在一个院子里。彭富叶的家里拾掇得清爽干净，他说：“山里多的是时间，没事就收拾收拾家，自己看着也舒服。”

“馍馍蒸多了时间长了吃不了就好长毛，本来想少蒸几个，可是和面和多了……以前都是俺娘蒸馒头，我没太有数……”彭富叶的娘已经去世十几年。75岁的他身体不太好，一直单身，自己一般十几天蒸一次馒头。

山里的日子是悠长的，几乎丧失了时间概念，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。山里的日子是寂寞的，村子几乎没有动静，这个时节正值谷子间苗、锄草，多半人去苗地里干活，更加深了村子的幽静。

不过，这种寂静很快打破了，山村来了一批“篷客”，撑起帐篷，架上小桌，支罢炉灶，扎上红领巾，要陪老人过“儿童节”。

看到驴友们的到来，彭先收赶紧从家中搬来灶和铁锅，点燃柴火帮着炖肉。

这可忙活高兴坏了彭先收两口子，一个柴火炖肉，一个张罗马扎，一会提水洗菜，一会清扫场地……彭先收说：“特别盼望山外边来人，这比过年还热闹。我喜欢热闹，可平时这山顶上忒没有动静了。”

烧水做饭，柴禾还是村民们的主要燃料。

南唐徐铉有诗云：“岩影晚看云出岫，湖光遥见客垂伦。风烟不改年长度，终待林泉老此身。”夜幕降临了，彭先收还不忍离开营地回家，站在平台上望着山外，山脊上是蜿蜒曲折的土路，一束头灯射出的光打到他的身上，背影佝偻，影影绰绰，若隐若现……

村北山坡上有两条山洞，其中一条宽阔但却较浅，只有二三十米长。另外一条则入口狭窄而幽深。

一栋老屋的南墙坍塌，推开房门，就可以直接“见南山”。

是啊，曾经一百多人的村庄越来越冷清，现仅余的11人又都年龄大了，子孙们执意离开大山的脚步越来越远，山内老人守望的眼窝越陷越深，城市那么近却又那么远。

通往杨集庵的山路没有硬化，且坑坑洼洼、布满山石、坡陡弯急。

“老头子你干啥呢？快，回家，回家！”李守英上去拉他，塞给他个手电筒，两口子深一脚浅一脚，青石板路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。

但愿这种踢踏声能一直响下去，可谁又知道，这种踢踏声还能响多久……

[责任编辑：杨凡、张润泽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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